当前位置:

背儿带上的懵懂岁月

来源:红网双清站 作者: 编辑:肖婕妤 2020-05-18 16:53:37
—分享—

■李 林

母亲的卧房里有一只笨重的老衣柜,历经岁月的剥蚀,柜面满是斑驳掉落的漆皮。母亲是个喜欢怀旧的人,对用过的物件都有感情,结婚时穿过的士林布裤子、蓝灯芯绒上衣,依旧方方正正地被母亲叠在衣柜里,像一本未翻过的新书。柜底蜷着一条近丈许的藏青色布带,布带展开可达三十公分宽,质地为棉麻混纺的家织布,贴在身上透气,舒适。童年时,这就是母亲在山间地头劳作时,用来背负我们的工具--背儿带。

小时的我是在母亲的背上长大的。儿时的记忆随着这条背儿带一寸一寸展开,生命的旅程载着母亲的厚重缓缓向前,遥远的啼哭与母亲慌乱的起身交织成昨日画卷……

老家遍是低矮的丘陵,地无三尺平,除了上街,出门就得爬坡,数辈人赖以生存的土地是老撅头在七沟八梁上刨出来的。还挪不开脚步的我或妹妹就常常被母亲背在背上,感受母亲背上的余温,感受带着腥气的泥土味,感受五谷的清香。这是一方没有莠草,没有污秽的净土,是一片无遮无拦明朗的天空。母亲犹如时光,将我的记忆拉长,展卷不尽的是母亲慈和的微笑,慈善的心肠,慈悲的情怀。

晨光熹微,溪水潺潺,母亲很有节奏的捣衣声在岸边回响。年幼的我在母亲的纤细苗条的背上应该分量不轻。我在背儿带上爱看母亲的脸,那张在岁月的打磨中依旧端庄秀丽的脸,脸上泛着红润,笑起来就像屋后的桃花儿开,让人觉得心底很舒服。

记忆里就不曾见过母亲愁眉苦脸。年逾古稀的母亲至今笑声清脆,不带沙哑。揭不开锅的日子里,母亲从来都是从容面对。母亲是农村人,农家妇女该有的勤劳、贤淑、善良,母亲都有。即使人性堕落如高山滚石,母亲也会用她柔弱的身躯阻挡。

我出生那年,家里日子很是清苦。在那个“三月不知肉味的”岁月里,那条家织布背儿带是母亲积攒了一个多月的鸡蛋和帮人做衣服做手工换来的。据说,最初的背儿带形式可能是一块兽皮或树皮藤蔓,在宇宙洪荒时,悄悄陪伴人类的童年。旧时生产力落后,为了糊口,女人除了带孩子,还得做事,一根小小背儿带便成了农家妇女的带儿神器。母亲的背很窄,很瘦,每次在上坡或干农活时,我都能听到母亲轻微的喘息。小时候的我爱哭,哭起来总没完没了,每当这时,母亲总把我背起来,围着房屋一圈一圈的走,直到我在母亲的背上暖暖的睡着。母亲依然舍不得放下我,生怕放下的瞬间,我又惊醒。就这样,儿时的我在背儿带里打着快乐的哈欠,伸着幸福的懒腰,哭着睡,笑着醒。

长长的背儿带,承载着我的童趣和畅想;柔柔的背儿带,系着亲人的眷顾,还有母亲的奶香;满是褶皱的背儿带里,满是我甜甜的笑,憨憨的想。多少次,母亲整齐乌黑的马尾被我的小手抓散;多少次,母亲浑圆光洁的脖颈上,被我挠上浅浅的血痕;多少次睡在背儿带上,尿湿了妈妈的背……

四岁时,我得过一次急性肺炎,发烧,咳喘。那时父亲在城里工作,农村人迷信,黑夜里会有索命无常,母亲自然不能让我冒这个险。头一遍阳鸡叫,母亲就用背儿带把我系上,提着马灯,心急火燎地往医院赶。当时医院在小河对岸,时值初冬,河水冰凉,因为过桥需要绕很远的道,母亲背着我毅然涉水过河。水声溅溅,母亲的脚步坚实而沉重,我的脸挨着母亲颀长的后颈,母亲发丝里沁出的汗珠还带着体香。

时光像一把锋利的雕刻刀,巧夺天工般把母亲秀丽的容颜刻成衰老。岁月的担子又暗渡陈仓把母亲挺直的脊背压成弯曲。在外工作,每到周末,我都会心急火燎地往老家赶。母亲在,不管有多大年纪,我都是个孩子;母亲在,家里永远温暖如春。世界上有一种最动听的声音,那便是母亲的呼唤。

背儿带在记忆里模糊的时候,母亲的睡眠曲依然在黄昏响起。古老的苦槠树下,乘凉的人群早已在时光中散去,谁在院子里篱笆前训斥着那只连呵欠都多余的老黄狗?谁在老屋绿苔滋生的木窗台上拾起我撒落的竹蜻蜓?谁把背儿带上的懵懂岁月擦得锃亮?

(作者单位:新宁县公路局)

阅读下一篇

返回红网首页返回双清新闻网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