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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刺梨酒

来源:红网双清站 作者: 编辑:肖婕妤 2020-03-16 09:4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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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 林

家里的百年老屋拆除时,我们在后院靠厨房的位置发现一个连祖父都不知情的地窖,地窖上面铺数块齐整的青石麻条。当时一家人都很兴奋,曾祖是当地出名的草药郎中,一生酷爱水墨绘画和字画收藏,数幅流传下来的老字画已被我们这些不肖子孙卖出不菲的价格。地窖打开后,除了一本被油纸厚厚包裹的线装《芥子园画谱》,就剩两个毫不起眼的小瓷坛,瓷坛上厚厚密封的黄泥已满是交错的裂纹。父亲拭净灰尘,小心翼翼地启开封盖,一股浓烈的酒香随即透坛而出,在外面帮我们装卸木料的老师傅隔着数垛断垣残壁都忍不住跑过来窥探。

好酒的父亲来不及揩汗,已从数十米外的临时厨房取来小酒盅。红琥珀般的透明液体从瓷坛流到酒盅里,那丝丝缕缕的酒线似蜂蜜一般牵牵连连直垂到地上。父亲眯起眼睛,轻啜一口,让酒味在舌头慢慢化开,接着脸部表情突然凝固。母亲的心已提到嗓子眼:“莫不是酒里有毒?”不等母亲迟疑,父亲已“啧啧啧”嘴巴砸吧的天响:“好!好!好刺梨酒!”父亲一巴掌拍在大腿上,接着“滋”地一口,父亲差点连酒盅一起吞下。

听得祖父传说,曾祖酿得一手好刺梨酒,色作棕红,质地厚醇,味甜而不腻,劲柔而有致。每年为数不多的高粱从地里收割回来,曾祖就开始张罗他的刺梨酒。许是受土质,气候等环境影响,家乡高粱很少高产,在红薯当饭的年代,高粱便显得弥足珍贵,而刺梨酒的酿造方法方圆十数里也仅曾祖一人懂得,能够品得曾祖刺梨酒的人在家乡寥寥可数。曾祖深谙药性,亲手酿造的刺梨酒不仅能健胃消食,清热生津,还能增强机体对传染的抵抗力和抗衰老。曾祖的刺梨酒经窖藏后其色更红,其味愈醇。

说起金樱子,或许许多人只闻其名,而不知为何物。而刺梨的大名却为家乡人耳熟能详。刺梨于我并不陌生,它是一种夏花秋实的蔷薇科植物,在我的老家,满山满坡向阳处、田埂、菜园的篱笆上到处可见刺梨藤。刺梨藤有高有矮,有的有小,错落有致,新枝老枝重重叠叠,单丛直径可达两米。刺梨花总是赶在春天的尾巴上开,每年五月左右,家乡的漫山遍野都是雪白或粉里透白的野刺梨花,缀以金黄的花蕊,它像一个活力四射的姑娘,她所走过的地方,欲望便跟着蠢蠢欲动。此时,邻家的小妹们便疯了似的四处采摘花朵,把它插在头发上,插进空墨水瓶里。那时就想,等自己将来娶媳妇的时候,一定要把新婚的日子定在刺梨花开的季节,挑一朵最娇艳的刺梨花给她戴上。

刺梨像人一样喜欢群居,一根藤绕着一根藤,一棵树挨着一棵树,它们才会踏实地生长,安稳地开花,自信地结果。刺梨的叶子是墨绿色的,新叶和嫩芽是浅绿色的,看上去一片生机盎然。刺梨的叶子也是一味治疗外伤的良药,嚼碎后敷在伤口上,能有效缓解疼痛,加速伤口愈合。

野生的刺梨果外形似梨,个头仅手指肚大,表面密布青色或褐色的小刺,这层小刺就是保护衣,以免自己还不到果熟蒂落就被牛羊等素食类动物糟蹋掉。然而,也是这些小刺,掩饰了刺梨的诸多魅力,失去了被文人墨客近距离接触和讴歌的机会。其实刺梨这木讷其外,热肠其中的形象不就是淳朴真诚的山里人吗?

入秋以后,刺梨果由青而红,愈是经霜的刺梨果颜色愈是鲜艳,味道愈甜。这枚常被人望文生义的山果,也让人被它满身的刺而弄得无从下手。我真心佩服第一个品尝刺梨的先民,其胆色肯定不输于第一个吃螃蟹的。其实吃刺梨是有技巧的,小心地采下刺梨,放到草地上,用鞋底反复揉搓,碾去上面的硬刺,把里面坚硬的小籽儿拿掉就可以直接生吃了。我倒想起小时常猜的一个谜语:“千只桶,万只桶,只只桶里盛麦种。”当然,在牛背上打过滚的人不用猜都知道是刺梨。

历史上利用刺梨酿酒的记载最早始见于清道光十三年,吴嵩梁在《还任黔西》里就有“新酿刺梨邀一醉,饱与香稻愧三年。”想想,吃三年稻米都抵不上喝一次刺梨酒来得痛快,尽兴。

许是家族的遗传因子,祖父跟父亲都是嗜酒如命。遗憾的是,刺梨酒的酿造方法并没有因此流传下来。一则是刺梨酒的配方和发酵酿造过程复杂,一则是刺梨的采摘和干制太过费时。而用成熟的刺梨果泡酒则在家乡广为流传。

每到秋高稻熟时节,漫山遍野的刺梨果被秋阳染上一层诱人的玛瑙红。此时约上三五玩伴,挎上竹篮,带上母亲做鞋时用的大剪刀,满山谷满河沟的挑摘又大又红的刺梨果。采回的红果放到篾丝箩筐浸到河里,用铁齿杷搅上数回,便能轻松去掉刺梨表面已快干枯脱落的小刺,剖开后掏尽小籽儿,再洗净晾干表面水分,便可直接放进新酿的糯米或高粱酒里。酒坛密封静置四十天以上,倒出时便呈现诱人的棕红色,醇醇的酒味里夹着刺梨特有的果香和甜糯,让人欲罢不能。

(作者单位:新宁县公路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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