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勋章

来源:红网双清站 作者: 编辑:刘恩权 2019-10-25 10:3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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勋章

■何翠青

小时候我们都生长在山里,开窗是山,开门是山,房前房后都是山,白云常堆在山窝,绕在山尖。父母们整天在大山里忙,听说是要造导弹打美国鬼子,根本无暇管我们。我们就是一群长在山里的野孩子,大山是我们的乐园,我们整天地在山里忙活,虽然粮食肉菜,水果饼干国家都有供应,但是我们就是喜欢山里的果子,杨梅,野苹果,南东,一撮毛,地茄子等等,最难得且味道最美的就数藤梨了。

藤梨不长田埂山脚,也不长在沟边旮旯,丘陵平原看不到,他一定长在高山之上,并且山要足够高。春天的绿藤上爆出一串串黄灿灿的花,浓香飘扬,秋天必有一串串藤梨。摘时不能吃,带回家埋在米桶里面,待屋子里飘出果香,藤梨就熟了,剥去薄薄的褐色的皮,露出绿色果肉,软糯香甜。

我们住一排房子的小四,平时就混在我们这堆孩子里,老实得有些木讷,个头也不高,长得就像藤梨,很不起眼。那一年他就跟我们分享了发现藤梨的秘密,一排房子的孩子都欣喜了很久,那段时间因为这秘密,特别团结。为让小四能带上我们去摘藤梨,我们都有些巴结他,小四在那段时间好像一下子长高了,脸上有些骄傲。

八月底秋风凉,小四带着我们几个去摘藤梨。天特别蓝特别高,大山也特别高,我们不知道爬了多久的山道,走了多远的山路,小脸兴奋得通红,一身的汗,肚子也贴着后背心了。

听到小四说,到了。我们忙抬头寻找,期望看到一串串的藤梨,饱腹之后,满载而归。可是哪里有藤梨啊,只看到藤条凌乱,几片藤叶在秋风里耷拉,肯定被别人捷足先登给摘了。大家埋怨,沮丧,叹气。有人说肯定是小四先告诉了别人,先摘了吃独食。小四急得面红耳赤,分辨着,争论着,不甘心到处寻找。突然他指着高处叫道,那有,那有。我们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真有一串藤梨高高挂在土坎上的树枝上,但是土坎很高很陡,几乎没有攀摘的可能,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没被人摘了,每一棵果树几乎都有最高不可攀的几个果实,能避开被摘的命运,留到最后。

我们都说不可能摘到,可小四一定要去,他爬上高坎,抓住树枝一跃,身体就悬空了,我们惊呆了,还没反应过来,在尖叫声里小四就和那串藤梨消失在坡下。

从此小四额头上就留了块疤,每一兴奋必然发亮,我们戏称为勋章。因为从摘藤梨后,小四就长高了,一脸的倔强,打架时很是勇猛,自然成了孩子王。事后我们问他为什么要冒着危险一定要去摘那串藤梨,你以为你是董存瑞黄继光啊。他说,反正我一定要摘,不为什么。

长大后我们这些发小都散了,我回了老家。

老家的山也很高,云雾缭绕,山涧溪水清澈潺潺四季长流,有青翠的竹海,烂漫的山花,欢唱的鸟儿。

老家也有藤梨,没有长在难寻的山尖,却长在房前屋后山坡山脚,果实比山里的藤梨大多了,也甜多了,走进园子随手可摘,现在没人叫藤梨,都叫猕猴桃,猕猴的皮毛,桃子的形状,确实形象。春天猕猴桃藤几乎覆盖了老家所有的山峦,委实壮观。

又是八月秋风凉,风里飘着果实的芳香。我约上几个朋友去老家摘猕猴桃。

天气干旱炎热,我们坐在空调车里,沿路欣赏着盛开的荷花,金色的稻浪,青黛的远山。路边闪过建筑精巧漂亮的别墅,也有红瓦白墙绿树掩映的农舍。想着可以亲手摘回猕猴桃,可以在园子尽兴地吃着猕猴桃,不用像小时候那样翻越高山,趟过灌木茅草,辛苦冒险。

没看见猕猴桃啊,叫声把我从回忆中扯了回来。怎么会没有猕猴桃呢,果真,偌大的基地只见藤叶漫山坡,不见桃儿来招手,却看到藤下吊着密密麻麻的纸袋子,同车马上有人解释,那一个个纸袋子里面就藏着猕猴桃,每一个猕猴桃套上纸袋子,可以防虫咬鸟啄,保证品相好。

这上千亩的猕猴桃,结了多少个果,得套上多少个纸袋子,要多少双手要多少时间啊,在这炎炎烈日下,汗水流淌了多少。我们进园采摘的时候,每个人都和我一样,轻轻地拆开纸袋,小心地摘下猕猴桃,不管大小,都珍惜地放进篮子里,地下没有看到被遗弃的果实,摘在手里的猕猴桃感觉沉甸甸的。

猕猴桃饱满鼓胀,充满了果汁,猕猴桃藤却稀疏苍老,有些疲惫,没有春天看到的那么葱茏翠绿,从春到秋,漫长的孕育终于迎来喜人的丰收,我感觉到了她母亲般的满心欢喜。远处传来村民的歌舞乐声,我们边摘边拍照,笑声飞扬,忘记了炎热。

这几个很好,给你。说话的是位戴着草帽,脸盘褐红色的大嫂,满脸堆笑,脸上被阳光和汗水洗得发亮,声音也亮。原来猕猴桃园主,看来采猕猴桃的人太多,天气炎热,叫了些村民来帮忙。大嫂边帮我摘猕猴桃边跟我攀谈起来。

这个基地猕猴桃赚钱吗?

哪里赚得到钱咯,只看到投钱。听说老总的家底都淘空了,还借了蛮多钱。

我说,不赚钱只投钱,那不傻吗 ?

谁说不是咯,他屋里人都反对。本来可以住城里享福,原本赚的钱几代人恰不完。村里哪个都讲他傻,他执意要这样搞,还越搞越大。

说着话,大嫂的篮子就满当当的了,猕猴桃个个鼓胀浑圆,我的篮子才铺了个底。大嫂把一篮子猕猴桃递给我,笑着说,我回去煮中饭了,家里有两个孩子还有个做不了事大男人。我家就在那里,去耍咯。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对面山下,一片竹林后面有一座红瓦白墙的平房,两个孩子在房前的树荫下面玩耍,旁边坐着的一个男人。大嫂接着说,前年丈夫在外面做事受了伤,两个孩子还小没人带,不能出去打工,真是愁得人都瘦脱形了。没想到,去年政府就帮我砌了房子,我和丈夫就在家边猕猴桃基地做事,每月有千把块钱。现在一家人和和美美,吃穿不愁咯。咯咯咯,大嫂一路笑着回家去了,这笑声更加敞亮。

大嫂一路招呼同伴,看到她们汗湿的衣裳,依然光鲜,身影矫健,步履依然轻快。

猕猴桃园主从我们下车到现在,我只看到他一闪而过的匆匆的背影,还未照面。园主房子是栋简易两层楼,门口意外地挂块黑板,上面写的是八月务工人员的工资,大约有几十人,每人都有上千元。进屋才看到园主,中等个子,皮肤晒得黝黑,有些与年龄不相称的秃顶,真像放大版的小四。他正忙着端茶端菜,没一刻停歇,一件体恤被汗水浸透,有一圈白色的盐迹。刚坐下端起碗就有几个人来找,他放下饭碗就随他们走了。等我们吃完饭,他回来又端着剩下的饭就些剩菜吃起来,我们开玩笑地说:

这么辛苦,还没赚到什么钱,别搞了。

那怎么行,我还要扩大规模,要形成猕猴桃产业链。

没投入资金怎么办。

有政府扶持啊。他的回答里充满了自豪和信心。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一定要做这一切,也不敢问他遇到了多少困难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坚持,也许纳言的他会跟小四一样说不为什么,也许他会胸有成竹不屑回答。

不知道他会不会像小四那样奋不顾身向上一跃,摘取他或者人们都想要的———不仅仅是藤梨亦或猕猴桃。然而我肯定知道他不会像小四那样留下额头上那枚勋章,那么他会留下什么样的勋章呢。

我抬头看着墙上仅有的装饰,是副草书,问他为什么要选这句诗,他含笑不语。那副字是: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回程上车前,迎着耀眼的阳光我又回头看了这一眼望不到边的果园,看到疲惫负重的猕猴桃藤下面,是无以估量的果实。

突然,我看到天空腾飞起一只鹰,在猕猴桃园上空盘旋良久,然后向远方飞去,我看着鹰渐渐远了的影子,想着这鹰是不是又去远方寻觅梦想的果园。

(作者系新邵县酿溪镇四完小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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