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村庄

■吴艳红

儿时的冬天，雪是常客，隔三岔五地光顾着我们的村庄。

当对门的远山越发青黛，绕村河河水更加澄澈，天将光未明之时，于某一个深夜，雪就盛装如约而来。

蜇伏了三个季节，此时的雪如一个性急的小姑娘，她踏着云朵，携着风和雨，从很远的地方急匆匆地赶来，让冰雹作先锋，噼噼啪啪地拍打着村庄里所有的屋檐和窗户，让风当信使，呼啦啦地绕着村子尖着嗓子呼喊：我来了！我来了！

夜色下的村庄是如此温柔啊。绕村河停止了欢唱，热情地敞开怀抱；树林翩翩起舞，瑟瑟着鼓掌；大地一片娴静，深情与她相拥。雪躁动的心慢慢安静下来，她轻轻地挥洒着衣袖，袖间一朵又一朵的洁白花儿，便盛开在这深夜的村庄院落里，小河池塘边，山野旷地间。夜色一点一点褪去，只见村庄慢慢隐去原有的轮廓，成了一片茫茫素白的繁华。

大雪照亮窗棂，安静的农家院落里，屋檐下冰棱结成一串串诗行，门前静默的梨树花开朵朵，人们在这美好静谧的清晨醒来，推开大门，被满眼的雪色所惊艳，发出低低的惊叹声，这时候的村庄是舒缓而惬意的，连平日里早早升起的炊烟，都偷了懒，许久才袅袅出现在村子上空，平白给迷蒙的天空增添了灵动和诗意。

圈里的羊和牛，吃着主人新换的草料，“哞哞、咩咩”地叫上几声，给这雪后的清晨增添了更多的生动气息。睡梦中的我们被母亲"下雪啦″的声音惊醒，等不及穿衣服，便会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先窜到窗户边打探一番，只见窗外一片银装素裹，换了天地，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雀跃，再急急穿上衣服，跑出家门，一脚踏进纯白的世界。雪真是大自然赐予孩子们最好的礼物，?面对这美丽的世界, 孩子们怎能安坐于室内呢?并且那时也无手机、电脑、电视、游戏牵绊我们的心。雪落下来，整个村庄就是孩子们欢乐的游戏场，大家忘记了寒冷，踏雪，打雪仗，堆雪人，滑雪橇，找冰棱……撒一路欢声笑语，留一份童年记忆。

那时，我们最喜欢的游戏是滑雪。每到冬天，村子里的孩子都会缠着父母帮忙做滑雪板，从后山砍来竹子，剖成竹片，截成合适的长度，再用火烧烤加热需要弯曲的部位，待到竹青冒油，借助锄头或其他圆木棒，掰成弯儿，就成了一副滑雪板。期待着雪早点到来，当雪一落下来，后山的小山坡便成了最天然的滑雪场，孩子们三五成群，呼朋引伴，拿着那些竹制滑板，不顾还在簌簌飘落的雪花，呼啦啦从小山坡上飞了起来，白茫茫地天地间，只听得见我们摔跤和欢乐的笑声，而那些笑声也被风雪传扬得很远很远……

大雪封门，父母亲都不必早早出门干活，难得的清闲，烧一盘红红的炉火，一家人围炉而坐，母亲拿出针线和衣服缝缝补补，而父亲在一旁打着嗑睡或者抽着旱烟，我们小孩在外玩雪玩累了偶尔进来烤下手或脚，引得母亲嗔怪几声……一场雪的到来，让时光在村庄游走的步伐慢下来，冬天雪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瑞雪兆丰年呢，人们卸下了生活的重担，让繁琐的生活变得闲适，让沉闷的生活变得鲜活，让浮躁的心情变得愉悦……

而那些素日里常驻村庄一隅的寻常景致：青砖黛瓦的房舍、田野里静默的草垛、冒着热气的水井、环绕在村庄周围的小河……在雪落下来的时候，也隐去了原有的喧嚣与棱角，只留下雪里的素雅和清新，安心做着来年明媚的梦。

时光荏苒，岁月更迭，此时，我站在村庄的腹地，与一场雪不期而遇，看雪花一朵朵落在曾经熟悉的村庄，每一片都是随心的姿势，每一朵都是倾城的模样，梦里雪落知多少,但我却再也遇不见当年滑雪的孩童，听不到那些欢乐的笑声，儿时的玩伴散落天涯，村里的人烟越发稀少，袅袅炊烟已消散在时光的深处，杳无踪迹，父母亲虽都健在，但是也随子辈远走城市他乡，雪夜的围炉夜话成为了遥远的记忆，而村庄里青砖黛瓦的房舍被瓷砖高楼所取代，已不复儿时的雅致与灵动……雪呢，还是当年的雪么？我伸出手去，那些往日的时光和曾经的快乐，从指缝中一点点漏下，化为一地冰凉的水，点点滴滴滋养着村庄的梦境。

（作者单位：新邵县交警大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