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诗)

　　■ 湘小妃

　　疾病志

　　谁往我身体埋下炸弹。引线“吱吱”叫着

　　我的一部分冒出硝烟

　　想起钢钎。一下一下

　　在岩石凿着眼。谁在开凿我的肉身

　　我就要从罅隙里，掏出沉重的花朵

　　不，不，那不是花朵。多少年，我坐在火山口

　　我高踞火山口。行色匆匆的人们

　　闻不到我身上蒸腾的硫磺气，沸腾的岩浆

　　仿佛锻尽杂质，去除柔软部分

　　我就能存活于冷暖人世。仿佛我能再一次从尘埃里爬出

　　刀钺志

　　我害怕金属加身的声音。砧板上的鱼，

　　能更真切感知：皮肤和肌肉。存在

　　血除了在身体奔流，也会喷洒

　　失去温度，凝成黑块。和砧板上的鱼有什么两样

　　我也曾被隐形的刀凌迟。沉默的羔羊

　　闭上眼睛，仿佛认命

　　人世啊。即使刀钺加身，被刺穿

　　被麻醉，失去感知。我喊不出一声痛

　　漫步者

　　她一瘸一拐

　　努力保持平衡的样子

　　在模糊的人群中，显得

　　独特而忧伤

　　行走在公园的

　　仿大理石小径上的中年女子

　　初初亮起的黄色灯光

　　把她的皱纹和疲惫奇迹般抚平

　　暮色修饰一切

　　而并不能修饰她的步履

　　她左顾右盼

　　仿佛想寻找同行者

　　她找到了我——

　　重新练习行走的女人

　　我们互相致意

　　又各自

　　朝不同方向走去

　　“我们一直寻求平衡

　　而从未平衡地行走于人世”

　　镜中人

　　每回我都想从镜子里

　　找出不同的

　　光线或情绪

　　我的一部分，寄生在镜子里边

　　有时候我不认识自己

　　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角度，比例

　　和距离去观测

　　有时候镜面积满灰尘

　　有时候脸上积满灰尘

　　走在街头

　　玻璃门就是我的镜子

　　我看它一眼

　　它也看我一眼

　　来来往往的人

　　他们是另一面镜子

　　湘夫人

　　我看到她，仄身侧立

　　傅抱石的视角。仰慕者

　　我得从另一个角度看

　　我用目光吞她。洞庭湖吞她以木叶

　　暗流，涌动

　　潮水闯进我胸膛，得用点力度

　　才能按住。美人

　　多美的人啊，爱人

　　她站在旧皮纸上。淡墨勾勒

　　旧时纱衣……再摩挲一把

　　微凸纹路。杜若香

　　她的香，她的体温

　　她散淡的目光，望向哪里

　　洞庭一夕数惊。在等待谁

　　纸本设色。镜心，纵44厘米，横48厘米

　　目光转下。她认出我

　　(作者简介：湘小妃，本名谢晓晖，系省作协会员、省诗歌学会会员，原籍新邵，现居娄底。在《人民文学》、《诗刊》、《诗选刊》、《中国诗歌》等刊物发表过若干作品。)